关灵越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一侧,靠在墙上,这样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了。不过,当他看清楚照片的内容时,他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其他人也十分失望,因为这不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图像正中央的景物是一辆三轮车,应该就是巷道里某一个菜贩子的,上面堆满了土豆,胡萝卜和白萝卜。从倾斜得夸张的视角来看,这张照片应该就是他把手机横握在手里,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的时候,在无意中按压了音量键或者屏幕的某一处拍摄的。
(资料图片)
他不由得一声叹息,还以为自己拍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还有其他的照片吗?”
“有,有好几张。”关灵越随手一滑,一张让人不忍直视的照片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说它不忍直视都太过抬举了,如果不是见过上一张照片,这张就是名副其实的抽象画,因为没人能从这么崩坏的照片里看出来到底拍到了什么东西。他几乎能想到当时的情景。
回到那个令人难忘的时刻,握着手机的手向上有力地挥动,手指在不经意间温柔地贴近了光彩照人的屏幕那致密得无懈可击的肌肤,一瞬间的贴合,造就了数不清的电信号,它们穿透了电容屏,在屏幕下方不可名状的铜和硅的网络里穿梭、奔走。于是,手机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某一点分散,在很短的时间内跨越了自己的身体,直冲向摄像头。摄像头对这种每一天都会经历那么几次、几十次的感觉从来无法抗拒,这股热流让她绷紧了身体,记录下了自己所见的世界上又一个难忘的瞬间。一皮秒之内,手机被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反复击穿,一种是包含着渴望的空虚,而另一种是包裹着热情的满足,在互为相反的两种情绪冲击下,手机彻底地沦陷了,任由这股下流的热浪永远地改变了躯体的一部分,留下了难以忘怀的一刻。也许多年之后,当手机老去,面对其他人好奇的眼光,仍然可以骄傲地拿出这张照片,向世人传说这张矩形的画片背后隐藏的一段感人而真挚的故事……
“这张完全拍花了啊。”钱笙悦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确实是这样。
还好,后面的照片并没有这么糟糕,但是内容千篇一律,全部都是街道两旁的菜摊。说真的,他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在那段“时间”里一定拍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现在看来,显然全是破烂。不只是他,程天镜脸上也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一边看一边摇头。
看来,这段诡异的经历也就是这样了,如果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向来没有人会相信。既然如此,他们还待在这奶茶店干什么呢?还是去到下一个地点,拍完照片了事吧。
“这照片不对。”
钱笙悦的话虽然简短,却像一道闪电打在了他的心上,那种感觉就像失足落水的人抓到了救生圈。他急切地看向钱笙悦,现在他把解开这道奇怪谜题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了,说起来,他总是渴求过他人的帮助,这应该不是个好习惯。
“你们不觉得这几张照片缺了什么东西吗?”
在钱笙悦的指挥下,他把刚才拍过的所有照片都回放了一遍。即使集中了全部注意力,他也没能找到这些照片了缺了什么东西。
等等,这些?难道钱笙悦的意思是这些照片里无一例外都少了某些东西吗?
关灵越不喜欢谜语人,不过钱笙悦现在的行为应该不算吧?说实话,这样的过程反而让他感到很刺激。他重新集中注意力,审视这些照片里所有的元素,他开始联想,如果让他回到那里,他会觉得什么东西是缺失掉的?
到底什么东西是应该出现但是并没有的呢?是卖菜的人会有的,还是这样的老城区应该有的?它是一种时尚,一种潮流,还是什么必不可少的要素?在短短的几秒之内,他的脑袋如果真的能转,恐怕已经转到火花四溅了,他明明那么希望钱笙悦不要再浪费时间,赶紧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却仍然执着于要在她开口之前自己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出来,怪!实在是怪。这算什么,胜负心吗?
一个几何图案突然钻进了他的脑子,它方方正正,十分简单,却有着无数可能的形状。颜色?它的颜色一般就只有那么几种,但是每个人,每天可能都会接触到它。当这个想法刚刚蹦出来的时候,关灵越几乎叫了出来,就算除了它还有其他的正确答案,它也只能是最合适的了——从未出现在今天拍摄的任何一张图片中,这件事情本身已经诡异到了极点!
“你想到了?”
“应该是吧,”话语虽然不是很自信,他却对着钱笙悦点了点头,身旁的程天镜皱着眉头用胳膊肘轻轻地怼了他一下,“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啊,我到现在还没想出来呢,我说,咱们就别卖关子了。”
“付款码。”
“付款码?”
“是的,付款码。”钱笙悦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虽然他平时在家里不常做饭,也不怎么会和父母一起去买菜,但是他清楚地记得菜市场里面的样子。刚好是在自己初三的时候,随着触摸屏手机的普及,支付APP也被广泛接受,从此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习惯于不带钱包上街。
如果现在有哪个商家还没有付款码,那么他的生意一定没法做,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卖菜的人也不例外,他们同样会把付款码打印出来,装在塑料卡套里,架在菜堆上或者用绳子吊起来,保证顾客可以方便地看到,不需要浪费时间去询问付款码在哪里,这对买卖双方都是一种方便。
可偏偏就是在这些照片里,没有任何一个菜贩身边有蓝色或者绿色的付款码,这不像是2019年的景象,不,根本都没有“不像”,应该是“完全不是”。随着照片反复翻动,他反而找到了有人在用现金支付的场景,虽然现在也有人会把没太大用的角票拿去买菜,但是出现在这些照片里,无疑起不到质疑的作用,反而更加支持他的猜想。
如果顺着这样的思路往下想,就会得出一个合情合理但是毛骨悚然的结论:他的手机拍摄到的不是现在的,也即“当代”的事物。
这是什么赛博鬼魂作祟吗?不知道杀毒软件对他们是不是也像符咒一样有用。
桌子周围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余下的两人虽然不能说完全接受了他和钱笙悦的观点,但也意识到这些照片确有蹊跷。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又一个问题,便是2019年的手机为什么能拍到2016年之前的场景。
问得好,为什么呢?
“首先说明一下,我的手机没有坏。其次,你们还不记得我描述过的,最后想用手机拍摄下来的那个场景?”
“记得。”钱笙悦抬眼轻声说道,“不过你说的什么幕布和录像,我都没听明白。有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之前我们所体验过的变化都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时候感觉到发生了变化,为什么你最后能明显看到两个不同的世界呢?”
两个不同的世界?这样的描述实在是太精练了,关灵越心想。“对,这确实比较奇怪,在这之前,只要变化发生,我都没有想过是所处的一整个环境都变化了,只有到了最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最后那时候,有什么情况发生了改变?就像是把固定的数字放在固定的算式里会得到相同的结果一样,如果某一个数字发生了改变,那么结果也会变。”
“你要说的就是函数和映射的关系吧,我明白了,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什么“固定的数字”“固定的算式”,这才一个暑假,只是因为选了非理工科的专业,高中的知识就已经被他扔得远远的了。
“用函数来描述确实贴切,还是……还是回到正题上吧,为什么我会看到那样的景象呢?这中间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硬要去找的话,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可以变化的东西太多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
“停停停,打住,这都什么没头没尾的,”程天镜连连挥手让他不要再说了,“怎么老是还没开始就自己给自己加码,兄嘚,你要自信啊。不过,如果是因为什么‘变化’导致了你能够看到两个世界叠在一起,那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我觉得还是先细分一下比较好,是不?”
关灵越其实没有在听他说什么,此时他仍然在思考。作为亲历者,今天上午前后两次发生的超自然事件在他脑子里像录像一样来回反复播放、暂停,在思索了十几秒之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每当他进入那个不寻常的‘世界’里时,他都是走进去的。
没错,走进去的。如果他站着不动周围都会变化,那么他一定会感觉到骤变。每一次他‘进入’或是‘退出’,他的注意力都会被什么事物所吸引,正因为如此他的感官才没有捕捉到周围正在悄悄发生的事情。
一个奇妙的观点开始在他脑中形成:相比起幕布,更适合形容这种场面的概念,其实是门。
这是一道联通了不同时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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